playword                             鸭子与主旋律──国庆1999大遣送             


这是一篇令我悲哀又给我安慰的文章。悲哀的是,拥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身分
证的农村公民不是公民,而是鸭子;号称拥有共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权力的农村公
民无权参加国庆活动,被赶鸭子似的赶回原籍。给我安慰的是,在被赶来赶去的
鸭群中听到了愤怒的呐喊。

“解放前”的五千年中华史,是帝王的专制史。帝王虽然专制,但始终只把自己
定位为高民一等的牧民人,被其专制的人民到底还被当人看,并千方百计地推行
让人民安居乐业、民富国强的政策。这是因为,帝王们深知人民是水体,专制政
权是船;水可载船,也可覆船;民心决定帝王政权的寿命。帝王强调“普天之
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是强调他们的牧权及其范围,并不剥
夺人民的逃荒自由、乞讨自由、迁徙自由、就业自由──在普天之下的范围内任
你迁徙、逃荒、就业、择业。称人民共治“国家”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居然把农村
改造成出生地监狱,把出生于农村的人民强制成终身奴隶,把进京找工、旅游、
驻京做工的农村户籍人民当作鸭子驱逐、收容、遣送,以致连进京参加歌舞升平
的国庆活动的权利也剥夺殆尽。这究竟是什么专制法?不,这不是专制,是专
政。专政就是由具有专制权的大小帝王组成的统治集团恣意诈骗、剥夺人民的自
由、财产、生命等的专制法之合成。专政政权中的大小帝王又与封建帝王有质的
不同:封建帝王的天下是他们私有的天下,专政政权中的大小帝王可称霸的天下
是专政集团共享的公共天下,没有“家天下”的责任,只有“有权不用、过期作
废”的利用天下的紧迫感。因此大小帝王一旦获得相应的帝王权力,便迫不及待
地称霸小天下,竭泽而鱼地行使霸天权以刮地皮。公共天下的霸主又以为他们的
命根子是枪杆子,保住枪杆子便以为高枕无忧,便放纵大小帝王在保证政治稳定
的前提下随意称霸,鱼肉农奴百姓。这是其一。其二,农村是中国共产党发展壮
大的摇篮,城市是巩固专政政权的城堡,尤其是现代社会。他们深知不制造城乡
差别、深挖城乡鸿沟,不把农村人口专政成囚犯式奴隶、愚化成无知的愚奴,便
无江山的安全感。好在马克思主义为大小帝王提供了奴化、愚化农村人的思想武
器,即“农民意识”千钧棒。有了这根千钧棒,农村地狱、城镇天堂便一划而
成;有了这根千钧棒,农村人便有了原罪感;有了这根千钧棒,农村便成了出生
地监狱。50多年的稳定专政,确实证明专政法的成功。不过,它只证明昨天,不
保证明天:专政还能残存多久,全由全民的民心所决定:一旦农奴想做人,全民
想主权,专政政权必将立刻土崩瓦解。

一、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鸭子

听了这话,有人说“不可思议”,有人说“是耸人听闻的故事”。在红旗下长大的我不得
不强硬地证实:“这是地道的真实故事。”

有人把人当鸭子驱赶的故事,决不是天方夜谭,它长期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地上一再
重演,现在仍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地上一再重演。

有人不远万里的把鸭子赶向四面八方,这也不“奇怪”、“讲故事而已”,只要这人高
兴,尽可以把赶鸭子的场面搞得很壮观,很宏大,很富有史诗意味,或者很可以其他一
番。(可以搞成现场直播,由XXTV,找白严嵩、水军医们来主持一番,收屎率一定很
高)。

共和国五十寿辰前,拨扶贫专款把“侨居”于京城等地的数十万农村户籍的居民当作盲流
(好象不全是流氓)象赶鸭子一样赶回原籍。这更不奇怪——我已经见怪不怪——更何况
我就是这些鸭子中的一只)。

只是我有点想不通。我可是搞艺术的呢,再怎么也是一只艺术鸭吧?

在小时候的游戏中,我就象鸭子一样的被赶过。旁观的大人先生们都感到很有趣。于是小
朋友们拼命的赶,我则拼命的被赶——多么的有趣呵。我们这些小朋友们认认真真的互相
配合的锲而不舍的把游戏进行下去。表面上,拼命赶的小朋友和拼命被赶的小朋友是对立
的两拨人,而实际上,我们其实是平等的一拨人——多么团结呵……

现在,有些人不远万里的象赶鸭子似的赶有些人,就不是游戏了。还动用了专政工具。而
且旁观者还是感到有趣,还高人一等的笑,说:“瞧,又抓了几个流氓!”赶人的凶神恶
煞(应该是职责所在)、铁面无私(盲流中应该少有他的亲属,即或有也早已收到线报另
行避匿了)、大字不识(当场收缴到的务工证暂住证等一应证件一律当场撕毁)。被赶的
心儿惊惊、胆儿战战(享受准专政待遇)、感到自己下贱又下贱(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皇
城之大已无立锥之地)。这个时候,双方是不是平等的呢?一方是共和国公民的公仆——
警察大爷,另一方是共和国的主人——共和国的公民。但是,在共和国的名义下,公仆赶
了公民的鸭子。好象这种事很常见,每年至少有一次的例行公事。不巧的是,这次是在共
和国的国庆五十周年大庆前发生的。更不巧的是,在我这个搞艺术的盲流一路流到京城的
时候也被赶了鸭子。

我一直以为,古代的皇帝老儿大喜大悲的时候,常要大赦天下(大概有史为证);我一直
以为共和国的公民之间是平等的(这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载明);我一直以为共和
国是我的母亲,共和国的域土是我的家园,我完全有权在自己的家园里乱窜;我一直以为
共和国的国庆是全体公民的节日,也当然是我的节日。也就是说我可以跑到京城里去过这
个节日。

现在我还是这样认为的。

只不过我好象现在成了一只鸭子(虽然是一只搞艺术的鸭子)。

鸭子自然不是共和国的公民,在这样的日子里是可以被人赶来赶去的。梁朝伟就在《新天
龙八部》中兴奋的唱过:“我是一只小鸭子,咿呀咿呀哟!”鸭子们最担心的自然是不要
在什么时候就上了人的餐桌……被赶来赶去的总比那样好多了!

没有人愿意象鸭子一样被赶来赶去的,就连真正的鸭子们也不愿意。所以他们(应该是它
们)要嘎嘎嘎嘎地扯开嗓子乱叫一气。我想我不应该是只笨到被人吃的鸭子都不如。毕
竟,我是搞艺术的,是有点思想、有点头脑的,被人当成“鸭子”,被鸭子尊为“人”的
鸭子。所以,我也要扯开嗓子叫一番。

我一直以为艺术家是可以自封的,因为这顶帽子愈来愈不值钱,只有我这种平时卡路里不
够头壳里有乒乓在跳的人才想去戴它。——当然那些在晚会上的,被共和国饲养得仪容万
千毛光水滑的天鹅们除外,他们是共和国的“艺术家”,可以点缀盛世、掩盖贫穷与饥饿
的鸭子们和非鸭子们的现实。

国庆之夜,“艺术家天鹅”在舞台上、在亿万台电视机里上演共和国繁荣昌盛的来之不
易;而我和所有被赶的鸭子们则在收容所凄冷的夜风中合唱《好人一路平安》。所以象
我这样的“艺术家鸭子”肯定太丢共和国的脸了,应该最好找个收容所或者大西北之类
的洞钻进去,在里面搞鸭子的艺术,或者被鸭子的艺术搞。反正不管如何搞,只有鸭子
才知道,这不关人的事。

据我所知,通常加在“艺术家”前面的定语是“人民”。但我常常不知“人民”为何物。
好象有段时间所有和日本鬼子干仗的中国人都是“人民”,好象又有段时间很多和日本鬼
子干过仗的“人民”又被另一些“人民”干成了“人民公敌”,又好象现在连二鬼子们也
在“人民”之列了……我很难反应过来,毕竟我现在不过是只鸭子,我营养不良的脑壳里
还有很多个乒乓在不停的跳,而且关于“人民”的问题只是人民的事,与我这只鸭子无
关。头壳里乒乓多了自然不是好事。值得安慰的是乒乓比豆腐渣工程值钱。总之自己头壳
里的乒乓再多也不会出人命。

而且,头壳里随时有乒乓在跳,可以提醒自己提高警惕,不要被人民以健康肌体的名义给
宰了。现在人民的生活进步了,街上随处可见的卤鸭子摊摊就是我的停尸房。

二、 人 民

五十年前的今天,“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中国人民也从此站起来了。今天,中国人民
已经站了五十年了,我开始怀疑我以及五十年来象我一样被当成鸭子赶来赶去的人,到底
是不是人民?

我想应该还是吧?至少我的身份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身份证”,和我一同被赶了鸭子的
人也都有这样的身份证。况且,被划在人民之外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待遇,我们都很清楚,
既然我们没有被如此这般,想来我们还是在人民之列,是人民的一部分吧?!

共和国有好多人民吧?中统说有13亿多了(根据中统的习惯,这个数字应该是左右5000千
万,姑且信之,以此为准)。我们这些被赶了鸭子的人民相比就很少了,总共大约有10万
吧(这个数字越少越好!)?13亿多全国人民除去我们这10万被赶了鸭子的人民,还是有
13亿多,是绝大多数人民。这次国庆的时候,13亿多绝大多数人民兴高彩烈的结婚涨工资
看电视喝酒吃肉;我们这10万极少数人民喝冷稀饭吃硬干馒头蹲收容所被赶鸭子(这样对
比会被主编枪毙,重写过)。

前面我说过我自称艺术家。人民艺术家和绝大多数人民一起欢度国庆,我这种洞里头的艺
术家是不大有这种机会的。我刚证明了和我一起被赶了鸭子的是极少数人民,所以我欣慰
地想到,我还和极少数人民在一起的,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自封为“极少数人民艺术家”
呢?虽然听起来别扭得有点“资产阶级艺术家”的感觉,但我毕竟保住了我的帽子。

艺术家有很多种,我是属于发声的那种,就是有自己的声带的那种。声音也有很多种。其
中一种叫做“旋律”。旋律又有主旋律和副旋律之分。这些我想大家都没什么问题,一看
一听就明白了。主旋律肯定就是那种主要的旋律,副旋律就是不主要的旋律了。但是我不
明白的是为什么有一种主旋律是需要格外花大力气、下大功夫去“弘扬”的,更不明白那
么多天鹅格外使劲弘扬之后主旋律还是不大扬得起来。莫非那些几个几工程中也混有那些
乌龟王八糕子们弄的豆腐渣?有些人肯定不高兴了。

那这样说罢:主旋律是人民主要关心的旋律(或者是绝大多数人民关心的旋律),那么我
们极少数人民是不是也可以关心一下主旋律和副旋律喃?所以我也就关心了一下。我发现
现在的旋律中有副旋律以及其他更副一点的旋律的声音越来越大的趋势。当然这在向来只
以主旋律为主的国乐(或称民乐)传统下是不大体现得出来的。又当然,这只是一个艺术
问题,但我想不止我一个人有不把它当作艺术问题看的冲动,其中不可避免的会有“人民
公敌”一类的人。请大家提高警惕。


三、主 旋 律


我前面提到极少数人民这个概念。关于这个概念我还想补充一下。

人民共和国当然是人民的共和国。在人民共和国生日的时候,13亿多人民(绝大多数的)
很高兴,这是主旋律。这时候,我们这些被赶鸭子的10多万人民(极少数的)有点不高
兴,或者高兴不起来。怎么办?我们总不至于就把国号改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绝大多
数)共和国”,肯定是不行的,那和李登辉有什么区别?是不是?嗯?那我们怎么办?

只要大家高兴就行了。绝大多数人民高兴,我们也就可以不计较了。

所以我们这些有点不高兴或者高兴不起来的(先说清楚不是因为共和国过生日不高兴)极
少数人民也就不能不高兴了。

所以我们还是高兴起来了。

我很高兴我头壳里的乒乓“乒乒乓乓”的跳了一阵子终于安静了。

也许绝大多数人民在高兴之余有兴趣问一声我们这极少数人民为什么不高兴吧,在共和国
过生日的时候。

那有谁会在被当成鸭子一样赶来赶去,赶完了还要自己掏钱、借钱、“卖牛卖米换钱”
(系四川省广元收容站站长原话)交“车费、住宿费、伙食费、通讯费”(收据列明)两
百元(现金现场交易)至五百元(汇款或家里来人领)等等、不等等之后,还会感到高兴
呢?你会吗?不会吧!

就算这不叫赶鸭子,叫“遣送”也不行。

就算这遣送是为了庆祝共和国的国庆,为了绝大多数人民高兴,主要人民更加高兴也不
行。如果有人认为我们极少数人民还并不是鸭子,或者即使是鸭子也是有公民权的鸭子,
那么《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并没有规定我们这些有公民权的鸭子不能到皇城去抖抖羽
毛。

幸好,我做为一只有公民权的鸭子,超支一点做为公民,再透支一点做为人民,我还有在
自己不高兴的时候行使不高兴的自由和权利吧!

遣送。

遣送谁(为什么是我们这些户口不在这儿的呢?为什么不是那些人的户口在那儿呢?他们
就该在这儿?)?

为什么要遣送(是呵,为什么要呵?)?怎样遣送?……都该是有法可依的吧?为什么做
不到有法必依呢?

当然,好象总有人会被遣送的,被遣送的又总会不高兴。那么,以上的问题真的要搞清楚
的话,好象大家都怕麻烦,除了按下不表之外,好象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除非把遣送不叫遣送,叫做“欢送”(也好象不行,那有欢送的时候武装押运的?),叫
做“回归故里”(好象还是不好,回归都是自愿的,就象香港一样。)要不就叫做国庆游
行的“盲流方队”、“联合方队”行不行?这样好象可以算是配合国庆主旋律的副旋律之
一,大家各得其所,功德圆满。

因为,从艺术的角度来讲,在音乐中主副旋律的的冲突、不合谐不但是合理的,甚而是不
可或缺的。在这一副旋律的演出中尤其警方人士不遗余力的配合实在是功不可没。

至于我等极少数人民的主要希望,只不过是,不管这他妈的是什么旋律,最好是生活中的
一段插曲,并且,永远不要重演!!


──一九九九年国庆志禧记于四川


四、题外话数则

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

1、 秦皇岛一老教师,送子去京上大学,刚走出火车站,自己即被遣送。

2、 一退伍特种兵被收容后,在北京昌平收容所中与武警冲突,先丢翻几人,惜好汉不敌
群狼,被疯涌而上的穿制服者打得抬出收容所,死活不知。

3、 据说每个京警有必须收容若干人的任务。所以有很多人是被粗暴的撕掉暂住证后被遣
送的。还有很多人被遣送时所有该有的证件一应俱全。

4、有一家三口(抱小孩)被同时遣送的。

5、收容所的小卖部物价大长,乘机大发、暴发国庆财。不,大发收容、遣送鸭子财。

6、有人携款被收容或遣送,收容时被告知可代保管财物,而到领取时少了若干,多了一
张收据。

7、据说当年解放军抓到国民党军俘虏,伙食比解放军还好,并且发给大洋若干以资返
乡,据电影《活着》。

8、据说只有四川等少数省份,被遣返者要交钱才能走人。否则要去干活。

9、据说这次国庆大遣送,国家拨专款(扶贫资金)进行。

10、见一女子在进了收容所即后被虐打。当时我等被穿制服者命令转身,不许观看。莫非
下令者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是见不得人的?祝那女子长命百岁,看打人者的下场。

11、在遣返回四川的火车上,我所在车厢中的盲流合着广播轻唱《好人一生平安》。这是
我从开始听音乐以来,见过的最投入、最动人的演唱。其中:

◆ 有一位满头白发的据说快八十岁的孤身一人的老太婆。

◆ 为了一生平平安安的做个好人,所以我们才会被赶了鸭子,被遣送。所以我们唱得如
     此动情、如此投入。

所以我们感到是如此的冤枉——我们都是好人呵!
所以,从没有人站起身来问一问:
◆ 为什么要遣送我?
◆ 为什么要把我关进收容所?
◆ 为什么要虐待我?
◆ 为什么我不能参加国庆游行而要把我送进国庆盲流方队?
◆ 为什么强迫我离开还要我自己出路费?

所以,现在,我想小声的问一问以上这些问题,可不可以?

◆ 会不会有人因此而再来遣送我?

◆ 虽然我已回到户籍所在地,但被遣返回娘胎里的可能还是存在的。

◆ 说不定搞得凶些连我老娘都要被遣返回她的老娘的肚子里去。


12、遣返时和我同座的一小厨师,其女友是北京人,大学生。正当他在盲流方队被遣送
时,女友正在参加国庆大游行彩排。真绝!这不是天仙配,而是天地配──仙与鸭配。仙
与鸭能匹配吗?仙女愿意下放与鸭与伍吗?好在人们已经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
有!

——录自【中国农民】论坛


回首页】【月亮探密】【中国问题和解题钥匙】【石器时代子虚乌有,神话传说传神传真】【乾坤再造在中华

Free Web Hos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