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                    迁徙自由是公民的权利


我出生在成都市郊县的乡村。这是祖先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由于这个原因,我被宿命地
钉死在那里。后来,我考上了大学,终于挣破枷锁,跳出了农门。但是“6 4”惨案又将
我的城市梦打破。出狱后,我在县城买了房,同一位拥有县城户口的姑娘结了婚。但是,
我仍然不能成为城市人。每次查户口,因为没有暂住证,我都要被强行遣送回乡村。虽然
六公里的距离并不能阻隔我与妻子相聚,但是我不明白,仅仅因为我没有县城的户口,当
局竟可以漠视我的合法婚姻和合法财产,将我驱逐出城市。

户口是套在中国人、特别是非城市居民身上的枷锁。由于户口的限制,农民以及农民的儿
女,丧失了平等竞争的机会。机会的不平等又衍生出地域的歧视。即使少数农村人通过努
力改变了命运,甚至成了富翁拥资亿万,也会被自以为高贵的城市人看不起。他们常常以
轻蔑的口吻称这些人为“泥腿子”、“弯脚杆”。刘永好兄弟是四川省著名企业家,《福
布斯》1999年公布,他们的个人财产达20多亿美元。但是,个别极度虚骄的成都人谈到刘
氏兄弟时,竟说什么“那几个新津农民”!这已经不是尊不尊重的问题,简直是无耻之
至。

事实上,地域歧视不仅仅存在于城、乡之间。大城市与中小城市之间也存在着类似的歧
视。在上海人眼里,凡上海以外的人统统是乡下人;北京、广州这些大都市的居民概莫例
外。上海人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们决不会公开表示对外地人的歧视,而是将这种歧
视掩藏在彬彬有礼的冷漠里。

这种地域优势其实毫无道理。上海人自认生活在大都市,但在纽约、巴黎、伦敦这些国际
大都市居民的眼里,他们也同乡下人差不多。但是,纽约人不会仅仅为生活在纽约而骄
傲,因为要成为纽约人太简单了,一个阿巴拉契亚山的农民,只要他愿意,搬到纽约就得
了。

户口制造成的不仅仅是地域歧视,它也使中国人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旅行。据《南方
周末》报导,某公司职员到闽南出差,与朋友聚会后夜半回去公司设在一生活小区的临时
办事处。他刚进大门,几名大汉把他拦住,以没有暂住证为由,强行索走100元后,还教
导人家说:“我们执法严,坏人才不敢来。你看你单身一人,深更半夜的,不是平安无事
吗?”呜呼,身为中国人,我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多佛尔惨案”发生后,舆论齐声谴责蛇头为利所驱,竟然置生命尊严于不顾。也有人无
端指责英国的政治犯庇护政策是惨案发生的诱因。我认为,偷渡的原因比这深刻得多,其
中,梦想改变自身的处境是最直接的因素。这些偷渡者都来自贫困的福建农村。他们的祖
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经济上一贫如洗,人格上得不到半点尊重。国外优越的生活水
平以及传奇式的发财故事,让这些憨厚老实的农民看到了希望。而偷渡是到达幸福彼岸的
唯一途径。我想,如果这些人能够自由地选择任何城市居住,并且有尊严地活着,他们一
定不会走到这条不归路的。

画地为牢的限制使我想起曾经呆过的监狱。那里面的人是不能自由活动的。他们如果逾越
规定的范围,轻则严惩或加刑,重则被哨兵当场打死。

难道,我们的国家也是一座大监狱吗?

2000.8.13

——录自《民主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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