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庆】                                 谁赦免谁？

中共16大召开在即，外界议论纷纷，一个劲猜测权柄将花落谁家，真是皇帝不急太
监急。我不敢指望中国也出个戈尔巴乔夫，来个和平演变，更愿意寄希望于民间社
会的变化。尽管如此，作为不幸生于斯、长于斯的一介草民，为了自己，也为了勇
敢地端坐在火山口上的青天大老爷，还是想说点什么。

从今年2月下期《南风窗》上读到北师大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锺伟的《“大赦之计”
──经济放缓时的成长策略》，不禁哑然失笑：“肉食者谋之，又何间也”，乱发
什么处士横议！该文大意是：随着经济增长放缓和通货紧缩，原来被增量的活力覆
盖的存量的问题凸显，人们的视线集中到蛋糕的分割上，使得问题严峻起来。他给
大家算了一笔帐：“国富”的负债方总计约为12.8万亿人民币；“国富”的资产方
约为9万亿（其中3万亿尚为土地、矿产、无线电频道等资源），动用此类资源将弱
化政府信用；结论是：“国富”帐户困窘，且由于社会保障和金融体系坏帐、既得
利益集团的以权谋私等问题而扭亏无望，中国进入社会事故和社会振荡高频发生阶
段，“天之示警，亦已至矣”。解决的办法，除了一系列充实国库之举，最关键的
是对既得利益集团要既往不咎，以便大家轻装前进，咸与维新。敢行“大赦”，圣
之时者。

我基本赞同锺先生对形势的分析，却多少有点怀疑那一系列充实国库之举能否行得
通。今天的局面，正是这个自称发现了自然和社会发展必然规律、有资格“领导”
人民的先锋队“领导”人民进行长达半个世纪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结果。学费
缴得够多，机会给得够多，却总是不见奇迹出现。再腆着脸皮说什么“儿不嫌母
丑，狗不嫌家贫”，只怕狗急跳墙，发出“是日曷丧，吾与汝偕亡”的怒吼。何不
换个新思维，给老百姓一次机会，让他们自谋出路？一党独裁不改变，国库充实了
又能给人民带来什么好处？当年要人民勒紧裤带搞建设，如今要人民承担“改革的
必要代价”，虚幻的大蛋糕做成了又怎样？

锺先生不也担心既得利益集团在独自吃光大锅饭后，继续“将非国有资产通过或明
或暗的九曲回廊转化为‘国有资产’继而塞进私人腰包”吗？在此前提下替充实国
库帮闲，无异助纣为虐。真要让大家都有出路，这个年迈的党及其领导人不需要太
累，退休就好。

至于“大赦之计”，更是糊涂僧错判糊涂案。谁赦免谁？查上海辞书出版社1984年
版《法学词典（增订版）》：大赦是“由国家元首或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以命令方式
赦免特定犯罪或一般犯罪的全部或部份刑罚”。锺先生“大赦”的对象是既得利益
集团，包括褚时建那样的贪官污吏。他忧心忡忡地说：“不安征兆已有所抬头，这
集中体现在从2001年延续至今的各种热衷于揭露黑幕的报道，盘根错节的大案要案
的不断引爆，以及高层官员的不断被‘双规’等方面。”

倘若要求人民来行赦免权，显然颠倒了主语和宾语的关系，勉为其难：在这个“人
民共和国”，人民始终是沉默的大多数，始终是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对象。他们自己
还巴不得官府赦免，岂敢越俎代庖。况且，大赦的前提是对方有罪：在这个“人民
共和国”，党领导一切，却无须对一切承担责任，大跃进饿死几千万人可以诿罪于
自然灾害和苏修逼债，10年浩劫可以诿罪于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改革中的问题
自然应该由咱老百姓承担；党永远正确，过去要唱《东方红》，如今要唱《春天的
故事》、《走进新时代》、《越来越好》，何罪之有？锺先生难免要挨板子了！

倘若要求自己人赦免自己人，这句话只好关起门讲，岂能摆到桌面上来。况且，为
了一大家子长远的、根本的利益，保证利益均沾，也有必要挥泪斩几个目光短浅、
好吃独食的害群之马。至于利用反贪整肃异己，更是手到擒来，铁案如山。早在百
年前，英国人伶俐在《太平天国亲历记》中就点破：满清王朝不仅依靠庞大的官僚
网络将统治触角延伸到全国各个角落，靠腐败让这个僵化的网络有效运行，还可以
方便地用反贪污来清除不听话的官僚。锺先生又要挨板子了！

倘若要求执政者大赦那些胆敢争取信仰自由、言论自由、结社自由的政治犯和良心
犯，倒真是“自救和自赦，也是自新和自强”，“是载入史册的‘圣之时者
也’”。OK，我举双手赞成。不过，倘若执政者缺乏这种政治智慧和勇气，锺先生
还得重重地挨板子！至于替腐败份子鸣冤叫屈，称他们是“精英”、“才子”就更
不象话！首长照顾你看园子，你连青果子也偷食；首长安排你牧羊，你连羊羔都宰
杀，不治你、治谁！锺先生说出这种糊涂话，连我这个旁观者也想凑上去打他一板
子！

外界对当局的打老虎运动颇多微词，如真打、还是假打，抑或有选择地打；为何贪
官前赴后继，越打越多；中纪委越俎代庖是否妨碍司法独立和司法公正。这里涉及
的是党大、还是法大和程序正义的问题。前者只要不实行宪政，学界再讨论50年，
也还是说不清、道不白。后者不仅源于中国传统法律文化重实质正义而轻程序正
义，清末、民初的变法和中共建政后的法律体系，分别源自日本、德国、前苏联等
大陆法国家，更由于其意识形态基本教条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这种世
界模式论强调终极目的和绝对的善，不择手段、不避“小”恶，不讲程序、不按牌
理出牌，虽让人匪夷所思，却也在情理之中。毛氏可以无法无天，轻易将国家元首
迫害致死；邓氏找几个老人开个碰头会，就可以让两任总书记下班。小民的命运，
可想而知。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能体谅锺先生代人求情的苦
衷。只是求人不如求己。西谚亦云：“上帝救自救者”。千万不要拿宪法和法律当
婊子，谁需要都能干她一下。

我不敢对16大抱有奢望，按牌理出牌就好。（2002.10.10）

〔转载自《民主论坛》： http://asiademo.org/gb 〕

──录自【民主通讯】200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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