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生】                                 北京大学,北京哪个大学?


一、庐山老农:北京大学,“你究竟是北京哪个大学哒?”

1985年暑假期间,江苏省委党校与江西省委党校在庐山联合举办普法培训班。与会
者下榻于香炉峰下的星子县委党校。我的同事L先生是北大法律系1984年毕业的学
生,离校刚1年,身上当然留有许多北大的“残余”,如汗背心上的毛体“北京大
学”等等。一天下午,L到瀑布下游泳,遇到一位庐山老农,发生了这样一段对
话:

老农:“啊!你是北京大学哒,了不起呀!”

埃尔:“没什么,北京大学的学生多呢!”

老农:“你是北京哪个大学哒?”

埃尔:“就是北京大学。”

老农:“我知道你是北京大学的,北京大学多呢,你究竟是北京哪个大学哒?”

17年过去了,当年令我惊叹不已的庐山风景名胜,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变得非常模
糊,什么五老峰、三叠泉,什么中正故居、润之故居,什么白鹿洞、铁船崖,记得
的仅仅是名称了。星子党校校园里的那块著名的石碑,几乎天天有人在上面搞拓
片。但是,那石碑的东东究竟是米蒂的手迹、还是颜真卿的墨宝、抑或是毛泽东的
挥毫,我也一点记不得了。就连那位沉入龙潭而被我顺手救起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
模样,我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是,同事埃尔告诉我的那段对话,却怎么也忘记
不掉,甚至一年比一年更清晰。

埃尔之所以把那段对话告诉我,是因为我也是那个“北京大学”的毕业生。他知道
我一定会感兴趣。

我岂止是感兴趣,我简直是悲哀:那老农居然不知道北京大学,居然将“北京大
学”等同于“北京的大学”。这怎能不让我们这些狂傲的北大学生悲哀?然而,让
我感到悲哀的不仅是“山农的无知”,更有那“北京大学”的不可理解!

“北京大学多呢!”这句话有错吗?没有,它走遍全国是真理,走遍全球是真理,
走遍太阳系仍然是真理。既然“北京大学多呢!”没错,那么“究竟是北京哪个大
学?”就更没有错。

既然山农的话没错,那么究竟是谁错了呢?这恐怕就是我不能忘怀的原因吧。


二、北京大学,你就是北京的这家大学!

北京大学,你究竟是北京哪个大学?!

北大能回答这样的问题吗?北大的校友们能回答这样的问题吗?如果你们回答不
了,那么就不是山农无知,而是你们(北大及其校友们)无知!

商标法上有一个规则:县级以上行政区划的名称以至国家的名称不能作为商标使
用。苏北一个贫困县里有一种地方名牌叫“泗洪特酿”,就是在商标法颁布后为了
尊重法律原理而将自己更名为“分金亭特酿”的。泗洪县的干部们说:“泗洪特酿
是人民心中的金牌。”南京市的百姓们说:“泗洪特酿闻起来香,吃起来甜,一瓶
块把钱。”尽管如此,“泗洪特酿”仍然义无反顾地改成了“分金亭特酿”。但
是,如同讲理的山农被视为无知一样,尊重法律的泗洪干部当然也是傻冒。君不见
那“青岛啤酒”不是仍然叫“青岛啤酒”吗?那“南京香烟”不是仍然叫“南京香
烟”吗?

不过,真诚的人们即使不懂法律原理,不知道有商标法的存在,他们也会追问:青
岛啤酒究竟是青岛哪个啤酒?南京香烟究竟是南京哪个香烟?就象那庐山老农会永
远追问“北京大学究竟是北京哪个大学?”一样。

话说到这儿,有人恐怕要打断我、理直气壮地为北大辩护了:大学不是工厂,大学
的名称也不是商标,不能类比。法治那么完善的美国不是也有“美国大学”、“加
州大学”、“佛州大学”什么的吗?如果你硬要追问“加州大学是加州哪个大
学?”的话,那不能怪加州大学无理,而只能怪你自己无知。

是的,倘若将洋大人的做法拿出来作论据,鄙人只有认输的份了:北京大学,你就
还叫北京大学吧!

但是,最近15年北大从事的几件光彩照人的大事业,恐怕是很难从洋大人那里找到
根据的:

其一,不务正业,学生当军人。

上个世纪的第89个年头,北京大学破天荒地将新生送进军营,接受军事训练1年。
毛泽东时期都没有干过的事情,北大在毛泽东去世13年以后,居然做得出来。就在
文革初期,毛泽东曾特别关照林彪:“学生以学(文化)为主,兼学别样(工农
军)。”从没有让学生整年、整年地接受军训。

聪明的北大人从来也没有想一想:什么叫学生?什么叫军人?学生和军人的社会分
工是什么?把北大的学生全部变成军人,意欲何为?难道北大想造反不成?国家和
人民花费巨额财产供养北大,难道就是希望北大的学生将来会打靶、会冲锋、而不
是搞发明、创造吗?

其二,学术专制,外行审内行。

1996年1月,一个叫刘燕文的北大无线电系电子物理专业的博士生的博士论文,就
是基本上由非电子物理专业的人士组成的北京大学学位评定委员会“判决”“不予
通过”的。据报道,这个委员会里只有1个专业人士,但与刘的导师有矛盾;还
有,这个委员会既允许投弃权票,又将弃权票算作反对票。【注一】

北京大学学位评定委员会既然是非专业性质的,就没有资格评审论文的专业质量。
它至多有权进行一些程序性的非专业问题的审查工作。这样的道理北大人是真的不
懂、还是假装不懂?

既然允许投弃权票,弃权票就既不能算在反对票中、又不能算在赞成票中。如果一
定要将弃权票算在赞成票、或者反对票中,就等于没有弃权票。这样的道理北大人
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行政管理上有一个回避原则。既然委员与被审查者有利害关系,就应当主动回避。
这样的道理北大人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世纪末以来,高官们、大款们以及教授博导们,读博士是一种时髦,从没有听说有
谁的论文没有通过的。高官们、大款们以及教授博导们总是日理万机的,而且年龄
也多是中年以上的,体力也总是不如年轻人的,为什么他们的论文都能通过、而青
年学生的论文反而通不过?是不是年轻人少不更事、不知天高地厚地批评了学术权
威的观点?抑或是因为无权无势、没有对那些委员们好好地研究、研究(烟酒、烟
酒)?报纸上没有报道,鄙人也就不敢瞎猜了。

其三,羊头狗肉,教师年津贴

从1999年开始,北京大学又有了新的发明、创造:教师津贴制。据报道,教授除了
工资,还能拿5万元的年津贴。【注二】这一举措让全国震动。许多大学纷纷效
仿,大体做法无非是:教授分三等,津贴分5万、4万、3万数个档次。副教授的津
贴则分3万、2万5、2万等若干档次。教学科研工作业绩全部量化成分,按分进档。
如100到91分的为甲档,可得5万;90到81分的为乙档,可得4万;80到71分的为丙
档,可得3万;70到61分的为丁档,可得2万5,等等。

值得怀疑的是:90分和91分之间,仅仅1分之差,津贴却相差1万;而90分和81分之
间,有9分之差,津贴却毫无差别。这是按劳分配吗?既然要打分,既然要彻底打
破大锅饭,就应当分分平等,每1分的报酬完全相等。比如,1分500元,10分5,000
元,100分5万元,99分的则49,500元。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北大人就是弄不明
白呢?

在实施津贴制以前,各个学校为了鼓励教师多上课、多写文章而实施的课时津贴
制、多稿费制等等,已经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而且具有较大
的灵活性,既能拉开收入差距,又能让教师自由选择,从而相互不产生冲突。今年
多上点课、明年少上点课,收入今年多点、明年少点都无所谓:少拿钱,只是因为
少做了一点工作,并不低人一等。现在好了,将教授分成三六九等,少拿津贴就不
是我选择的问题了,而是组织上认为我不行。这还了得,教师之间不争得头破血流
才怪呢!

这些简单明了的道理,北大人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为什么北大的改革总是朝着不
合逻辑的方向前进呢?

其实,不是北大人不懂简单明了的道理,而是另有内情。如果真的是为了提高教师
的待遇,坚持原有的课时津贴和多稿费制,并将课时津贴标准和额外稿酬标准提高
就足够了。搞如此复杂的教师年津贴制度其实不是为了教师、而是为了干部。某些
干部发现教师中的骨干份子的稿费和课时费加起来快赶上、甚至超过干部的各种收
入了,这还了得!于是,他们就要想方设法摆平它。于是,他们那个挂羊头卖狗肉
的教师津贴制度就出笼了。

不是说教授相当于正处吗?不是说副教授相当于副处吗?好,让正处拿教授的津
贴,副处拿副教授的津贴。教授、副教授的讲课费和稿费变成了年津贴,换汤不换
药,处长们却额外地冒出了几万元的年津贴,处长们何乐而不为?正因为津贴是为
处长们设置的,所以标准就只能根据处长们的工作实际制定:处长们的工作不是记
件的,只能分为正处长、正处级(调研员之类)、副处长、副处级(助理调研员之
类)等等档次,津贴当然只能分为5万、4万、3万、2万,档次差只能以万元记,而
不能以百元记。

南京地区的大学校园里流行这样的民谣:“干部哈哈笑,工人哇哇叫,教师光着屁
股上花轿。”

干部之所以“哈哈笑”,是因为实行“教师”津贴制后,他们的年薪长了几万;工
人之所以“哇哇叫”,是因为“教师”津贴制基本上没有他们的份;教师之所以是
“光着屁股上花轿”,是因为“教师”津贴制仅仅增加了教师间的矛盾、而没有增
加教师的待遇,但却非常光彩。

其实,干部们也很辛苦,为他们增加校内津贴也未尝不可,只是不应当打着为了教
师的旗号。北大呀,为何要带这样的头呢?

其四,极左阴魂,末位淘汰制

《北京青年报》2002年9月21日报道:“北大开始实行末位淘汰制,每年2%的学生
将被淘汰。”“从本学期开始,北大将杜绝考试100%的通过率,原则上各门课程的
不及格率将控制在1%至10%,如果出现某门课学生全部及格的现象,学校将会追究
老师的责任。”

这又是北大的一大发明。当年,毛泽东教导说:“要团结95%以上的干部和95%以上
的群众。”表面上看,毛泽东要团结大多数,实际上,为了贯彻这“两个95%以
上”,每年总有不到5%的干部和不到5%的群众,要在各种运动中遭殃。不管干部和
群众如何效忠毛泽东,每次运动中,毛泽东仍然要按照4%到5%的比例,打倒一批无
辜的干部和群众。运动年年有,于是几乎每年都要打倒4%到5%的人。10年下来,挨
整的就是40%到50%。毛泽东执政20多年,几乎所有的人都程度不同地挨了整。既然
毛泽东的政策得罪了几乎所有的人,继任者就不得不放弃这“团结两个95%以上”
的政策。

没有想到的是:毛泽东去世26年后的今天,北大又搞起了“两个95%以上”。学生
不管学习有多好,都要按比例淘汰;教师不管考试多么科学认真,只要学生都及
格,都必须挨整。可见,北大不愧为梁效的根据地,不愧为“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
报”的产生地。真个是极左阴魂不散,整人害人有方。正如观自先生所说:“北大
此举与当年按比例划右派有一拼。这种没有客观衡量标准而以人口比例作划分依据
的做法,是没有科学性可言的。”【注三】

大学教育以培养人为目的,不是锦标赛、选拔赛,非要淘汰不可。只要学生达到了
培养标准,就算合格,就不应当淘汰。10%不合格,就10%淘汰,50%不合格就50%淘
汰,100%合格就100%不淘汰。陈杰人先生说得好:“在一个科学的标准下,即便所
有的学生都恰好只考了60分,也是教育的成功;并且,如果有了一个科学的标准,
即便学生排名最后,只要他过了既定的标准,也没有必要淘汰,因为他已经达到了
既定的培养目的,是一个合格者。”【注四】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北大人真的
不懂吗?

北大人或许会说:合格的标准不好定,不好掌握,不如百分比简单,好掌握。但
是,笔者要问:号称中国第一、世界著名的北京大学,如果连个合格标准都制定不
出来,还有何面目在世界上混饭吃?北大每年都要承担若干省部级、国家级、世界
级的科研课题,难道就不能搞一个“学生合格标准”的课题?不为也,非不能为
也。

真的制定并公布了一个“学生合格标准”,并且规定只要合格就不淘汰,那么就如
孔子所说“民在鼎矣”,学生就有章可循,就都能依照标准努力学习而无人被淘
汰,干部和教授们也就无人可整了。这对于有整人传统的北大来说,是万万不愿意
的。所以,为了有人可整,北大绝对不会出台学生合格标准,而只能出台必须挨整
的比例。

那么,每年2%被淘汰的学生将是什么学生呢?

那些为了锦上添花而读博士的高官、大款们会被淘汰吗?不会,因为领导和教授们
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进入那个预定的百分比。

某些“五肢发达、头脑简单”又要附庸风雅的明星会被淘汰吗?不会,因为观众和
听众不允许。

那些在职读博的所谓的核心期刊的编辑们会被淘汰吗?不会,他们操纵着学术论文
的生杀大权,想发表文章的教授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不及格。

那些来自台、港、澳的特殊华人、来自其他国家的高等华人、以及外国留学生会被
淘汰吗?不会,因为政策不允许。

那些被爱因斯坦称为“只有脊髓没有大脑”的学生会被淘汰吗?不会,因为这些人
的最大特长就是死记硬背得高分。

那些纨绔子弟会被淘汰吗?不会,因为他们有钱、有势、有背景。

最终进入2%黑名单的,恐怕只能是哥白尼、布鲁诺、爱因斯坦、梁漱溟、马寅初、
顾准一类的学生。因为他们爱说真话,不盲从权威,不会死记硬背,喜欢发表不同
观点,爱批评老师和领导的错误观点,考试成绩一般不突出,又不会拍马屁,更不
会“研究、研究”。北大老师虽然心胸还比较坦荡,对不臣学生较为宽容,但是,
在谁也不敢得罪而又必须完成整人任务的情况下,也只能拿这些人开刀,让这些人
的成绩居于末位了。

三、北京大学,你就是北京伙果大学、秧皿大学、鸡左大学!

不难想象,北大的这些改革没有丝毫进步的成分。它们在全国树立了极坏的榜样。
教师津贴制已经殃及全国高校。末位淘汰制如果在全国各行各业全面推广,必定祸
国殃民。

北京大学,究竟是北京哪个大学?或曰:北京大学就是北京伙果大学,就是北京秧
皿大学,就是北京鸡佐大学。

(2002年10月25日于南京求稗书斋)

【附注】

一、《北京青年报》,1999年12月18日~21日。

二、《中国新闻网》: http://www.chinanews.com.cn/2000-3-8/26/21073.html

三、观自:《北大末位淘汰:异化的“宽进严出”》,天涯社区《关天茶社》论
坛:http://www.tianyaclub.com/New/PublicForum/Content.asp?flag=1&idWriter=0&Key=0&idArticLe=28197&strItem=no01

四、陈杰人:《“末位淘汰”模糊了“合格”的标准》,《中国青年报》,2002年
9月25日。

〔转载自《民主论坛》: http://asiademo.org/gb

──录自【民主通讯】200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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