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澜报道 山里的孩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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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人民共和国农奴的希望工程是什么? |
四川宣汉县系国家级贫困县,一个多月前因本报关于“希望工程假信”的报道而引起人们
的注意。记者对这里进行更深入的采访,了解到令人震惊的数字:山区孩子有20%没钱
读完小学,50%不能上初中,90%不能上高中。他们仍然亟待救助。我们不得不再次
关注他们的生活状况,不得不再次传递他们微弱的声音和希望。
狭窄的公路在四川省宣汉县层层拔高的重山中蜿蜒爬升。车窗外,风卷裹着雾气吹进来,
刮在人脸上。此时是12月10日上午11时,记者乘坐的公共汽车从宣汉南坝镇出发已
经快2个小时了,但到丰城区的30多公里路仍只走了一半。
同车的村民杜真军年近40岁,在河北干着累人的打砖活,他很不愿意只身在外,但是仅
靠家里的土地是供不起孩子上学的。杜有3个孩子,大女儿上初中,两个儿子上小学,每
年他们的学费总共得花2000多元,老杜从田里刨不出这么多钱,只能打工。沉默了一
会儿,老杜强调:“只要娃儿们肯读书,我是敢拼老命供他们的!”
老杜的话得到车上其他村民的认同,这个话题一直讨论到记者下车为止。
雷小琴家断了油
当天下午,记者到达了宣汉县丰城区的桃花乡十三村。希望工程的援助生雷小琴再次见到
记者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一声不吭(详情见本报11月29日报道)。她大姐雷红琴
告诉记者,他们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只有爷爷雷大力在家。
吃晚饭时,记者发现他们家做菜不放油,雷红琴有些难为情,憋了半天,才说她们家有一
个月没有吃油了,旁边的邻居也插嘴说:由于没有油吃,孩子们每人一顿要吃上两到三大
碗干饭才能饱,9岁的弟弟有时甚至要吃三四碗才行。
夜里,雷小琴家生起一堆灶火,三姐弟挤在一条长凳上做家庭作业。爷爷雷大力跟记者闲
聊家里的光景。
谈起这个,雷爷爷皱纹纵横的脸上愈发沉重,他说种田的负担太重,到目前为止,他们一
家已经欠了村上各种税费2000多元。为了供3个孩子读书,他们的父母只能外出务
工。
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儿子雷礼鲜现在在广东南海打工,媳妇杨家丽则在附近的一家工厂
擦铜。每月两人工资加起来有近千元,除去在外的开销,每月能寄两三百元回家,以供家
里度日和缴纳各种费用。平时,家里每月还是可以吃上两次肉的。但这个月儿子他们厂里
没活干,所以也就没有兑钱回来,以致家里断了油。
他说已经快三年没有回过家的儿子打电话回来说,今年春节打算回家一次。可让人感到美
中不足的是,为了节约路费,媳妇却只能独自留在广东过年。为了这,儿子和媳妇还大吵
了一架。
孩子们的清晨
冬天的凌晨格外寒冷,雷小琴三姐弟却不得不钻出热被窝去拣柴火,因为他们家烧不起
煤。而冬天的炉灶里是不能断火的,否则房子里就会冷得像冰窖。
5时30分,天仍是漆黑的,山野里只能看见雾气。但这并不妨碍孩子们爱玩的天性。三
姐弟在湿滑狭窄、高低不平的山野小道上兴冲冲地前行、倒是记者一溜一滑摸索前进的狼
狈样惹得他们“咯咯”直笑。
路上,雷小琴心疼地将自己的破手套让给弟弟戴。她告诉记者,他们身上不冷,关键是手
冻得难受,弟弟每年的手都会冻得像个包子似的,连握笔都握不住。她答应过父母要照顾
好弟弟的。在她看来,读书是并不困难的,主要看爸、妈会让她读到什么时候。
她的理想是当一名老师,但不知道能不能实现。至于现在她最想的还是爸爸妈妈,她已经
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有时候,想着想着她会和姐姐蒙在被子里哭……
7时许,天蒙蒙亮了。白茫茫的大雾中,姐弟三人各背着一大背枯枝树叶回家了。
爷爷雷大力不知何时也出门了,他得继续到外面去联系买卖猪的业务。
姐弟们把柴火堆在灶边,开始忙做饭,再过1个多小时,他们得上学了。
红红的火堆旁,雷小琴和姐姐忙着添柴煮饭,而弟弟雷小军则借火光拿起课本大声地早
读,清脆的普通话在村落中传得很远……
早餐,雷小军和着盐与水炒成的白菜,吞下了三碗饭,他取笑两个姐姐:“有时候,她们
比我还吃得多!”
希望的沉重负担
上午9时,雷家三姐弟背着书包走进了学校。这所村小现有学生200余人,5个年级5
名老师(6年级在乡中心校),一个老师包教一个年级的全部课程。作息时间是:上午9
时30分上课,连续7节课,中午不吃饭,直到下午4时放学。
20岁的校长王斌说:因为学生分散,路途较远,学校又没有食堂,故只好如此安排。说
起雷小琴姐弟的将来,班主任陈发维甚为无奈:如果他们父母不外出务工,这三姐弟肯定
读不起书;但父母一外出务工,孩子们少了管教、督导,又实难在学习上刻苦进取,毕竟
是孩子心性,他们还不是很懂事。而希望工程每月50元的援助,其意义也仅仅在于表达
了一种爱心,与孩子们成才真正需要的还相差甚远。
和雷小琴三姐弟一样情况的孩子村里还很多。事实上,他们三姐弟的生活在村里还不算最
差的。桃花乡十三村村长费锡君证实了雷大力和陈发维的说法:确实,只在山里种地的农
民是供不起儿女们读书的。一年下来,除去吃穿,一个以地为生的农民手里确实没几个剩
钱。作为县里的“小康乡”,乡政府是不准拖欠的。无奈各村上只好向村里的富户借贷,
先把乡上的钱交齐,然而再叫欠钱的村民打欠条。从1994年到现在,他这个村上的借
款(即农户欠款)已达50余万。
不单乡上负担重,学校也不例外。村民万国东告诉记者:他儿子上初中,但仅因一时交不
出学校规定的40元勤工俭学费,一周之内被学校撵回家两次。
坚忍的力量
12月12日下午,在村小校长、教师的建议下,记者有幸当了一回教师,给三、四、五
年级的学生联合上了一堂课,主题“外面的世界”。
“现在最快的磁悬浮列车时速已超过400公里,从桃花乡到丰城只需两三分钟;现在大
城市里的高楼直入云端,楼顶上的人甚至不知下面天晴落雨;因为基因的解密,以后的人
可以活到1000多岁……”
对这一切,孩子们表现出来的新奇和关注,出乎了记者的意料。原本预计40分钟的课在
讲了一个多小时后,记者注意到,所有的孩子仍还保持着他们高度的兴奋和专注。
在宣布下课后,这些孩子们围在了记者这个陌生人周围,争先恐后地提出他们的问题:
“以后我们会坐上宇宙飞船吗?”“月亮上没有空气咋个呼吸?”“宣汉啥时才有磁悬浮
火车?它有没有子弹快?”……
望着四周那一双双充满了好奇而热切的眼睛,记者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准备下山的当天上午,记者给雷小琴家打了20斤菜油,买了三双新鞋。
已经改变的捐助方式
本报报道的“希望工程假信事件”使宣汉县的政府官员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从本报刊出该
文章的当天起,宣汉县就成立了由县纪委等部门组成的调查组赶赴丰城区,并对全县所有
区“希望工程”1997年以来的账目进行地毯式的清查。一场大规模的“希望工程”反
腐行动在宣汉拉开了帷幕。
该县县委书记熊清明说他感到有说不出的难受:近10年来宣汉县政府和团委在“希望工
程”上做了大量的工作,使该县成为全省救助学生最多的希望工程模范县,但没想到的是
摊子铺大了,漏洞也出来了。拿他的话来说:“这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因为这件事,中国青年基金会将对希望工程的资金输送渠道作出调整,小学阶段原来是由
希望工程机构直接来实施接受捐款,再层层下拨。今后要让捐款直接通过学校,给孩子资
助,机构可以提供名单,但不再接受捐款。对此,熊清明郑重表示:该县也将重新制定一
系列新制度来协调这项工作,保证让给孩子的捐款都确确实实地落在孩子身上。
但县里一名干部也提出他的担心:“宣汉县那么多贫困生,光等着人家捐助是等不过来
的;但务农的家长们不能一下子就富起来,县财政也背不起这个负担,孩子们上学的钱到
底从哪里来呢?”
山里孩子对生活只有两个最简单的要求:第一是能吃饱饭;第二是能上学。
周浩澜/文 本报记者 周浩/摄 (原载《南方周末》 2001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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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自【中国农民】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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