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红】     武文俊与李昌平:谁更悲壮?


吕柏林按:

作者张英红是湖南省委党校教授。

原以为,揭发《解放真相》、《社会主义制度真相》,认定社会主义制度是地道的
奴隶制度、社会主义社会是地道的奴隶社会、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古今中外最大最残
酷的奴隶社会的最早华人,前无古人。没想到,读了张英红的《武文俊与李昌平:
谁更悲壮?》,方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而且武文俊,一个山区的普
通小学教师,根本不需要象我一样通过出国体验一段《从奴隶到上帝》的生活时
间,只要通过新旧社会的对比,通过历史的对比,就能发现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
尤其令我汗颜无地的是他的勇敢和义不容辞:居然敢在红色恐怖最浓重的时候,在
集体奴隶制度主要创设人和负责人毛泽东集团在位时,向狰狞面目尚未完全暴露的
当时总理华国锋写信,直骂毛泽东是“熊精”,直书社会主义制度是奴隶制度,直
书妇女“解放”是“用绳子把妇女穿了鼻栓”的解放,直书除了“熊精”外,人人
都是奴隶……

由此我认定,武文俊,应该是被发现的第一个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以文章起义和就义
的民族英雄、民主英雄。不久的将来,民主中国一定会在他的故乡,矗起一座让人
永远敬仰和怀念的巨碑。

连小学教师都能发现社会主义制度是奴隶制度的事实,说明经历过“解放”而生活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每一个成人,生活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每个知识分子,都没理
由看不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本性,除非他没有思想,或有思想能力而不会思想、不
敢思想。

由此我推定,象武文俊一样起义和就义的民族英雄、民主英雄决不会只限于湖南省
溆浦县,应当遍布大陆城乡的各个史期。

现在该是“考古”发掘大批“武文俊”的时候了,愿神州更多的知识分子、知道分
子象向继东、张英红那样,揭发一处处被严封的荆棘丛生下的厚厚坟土,发现更多
的武文俊,以振聋发瞆那些盲目的爱党牌爱国者。

2003年4月10日

现在关注三农问题的人,没有谁不知道上书朱熔基总理痛陈“农民真苦、农村真
穷、农业真危险”的湖北省监利县棋盘乡党委书记李昌平的。我曾十分激动地为他
写过一篇“从梁漱溟到李昌平:欲说农民好困惑”的小文。谁知,天底之下竟然还
有这样一位更加悲壮的无名小卒,他与李昌平一样怀着对三农问题的沉痛关切上书
国务院总理但却被活活枪毙了。这位被历史的风云淹没了四分之一世纪的痴痴求解
三农问题的最早探索者和悲壮献身者,就是湖南省溆浦县低庄公社杨和坪大队小学
教师武文俊。我最近到向继东家小叙,这位著名的文史专家、资深编辑记者向我展
示了他独自调查发拙出来的这段宝贵而血腥的史料。  
   
据向继东先生的深入调查,在那个是非颠倒的年代,十分关注农民疾苦的武文俊向
时任国务院总理的华国锋写了一封“匿名信”。1976年4月12日他开始酝酿起草,4
月22日写成的,4月24日从溆浦县城投邮。3个月后,即7月25日夜武文俊被捕。经
过167天的审理,1977年1月9日上午,武文俊以“现行反革命罪”被枪杀在县城对
河的沙坑里,时年40岁。1977年1月4日溆浦县人民法院下达的死刑判决书称:“武
犯自1958年参加教师工作后,资产阶级思想极为严重,经常发泄不满言论,曾受到
学区重点批判,但仍不思悔改,发展到仇视我党和社会主义制度,思想极为反动。
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书写了一封3000余字的反革命匿名信,1976年4月24日投寄
'国务院总理亲收'。利用古今中外最恶毒的语言,极其恶毒地攻击我们伟大领袖和
导师毛主席,攻击我们当之无愧的英明领袖华主席,攻击社会主义制度,妄图复辟
资本主义。反革命气焰极其嚣张,罪行严重,民愤极大。本院为了保卫毛主席的无
产阶级革命战线,保卫以华国锋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保卫揭批'四人帮'的伟大斗争
深入发展,保卫无产阶级专政,保卫‘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坚决打击现
行反革命分子的破坏活动。特依法(没有说根据某款某条,引者注)判处武犯文俊
死刑,立即执行。” 
   
判决书最后称“如不服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之日起3天内向本院提出上诉”。但
据向继东亲自查阅案卷记录,发现武文俊没有上诉,倒是他的亲人于3年后开始上
诉,要求复查此案。1982年5月18日,怀化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终审裁定:武文俊属
“有罪错杀”。鉴于其家庭生活困难,特给予其家属生活补助费800元。这就是事
件的全部结局。 
   
我从向继东先生处看到了武文俊上总理书的全文。武文俊与李昌平一样毫不隐讳地
向总理说了大实话,他列举了当时十分突出的三农问题的七个方面的: 
   
一、经济不如封建社会富裕,外面光华,内部空虚,国家和人民都很贫困。就拿农
民的劳动和收入来说,现在农民一年360天,天天劳动,起早摸黑,比封建社会给
地主做长工辛苦得多,可是收入很少,只能维持半饱的生活,吃自己的饭,每个劳
动日的工资不到一升大米,与奴隶生活水平差不多。以前给地主打长工,一日三餐
饭是吃地主家的,有时还有点酒肉荤菜,每月工资两担稻谷,一年就有24担稻谷余
着,折合市斤就有2000多斤。打零工是每日工资3到5升大米,一天三餐饭还是吃主
人家的。插田打禾时的零工工资,每天可达一斗五升左右的稻谷,三餐饭是吃主人
的。手工业每天工资有5到8升大米,一日三餐吃主人的。其他行业人员的工资就更
不用说了,要比农民高得多。封建社会人们的劳动量又没有现在这么大,劳动时间
没有这么多,种植面积也不及现在的一半。“杨立贝、白毛女、祥林嫂”毕竟还是
加了浪漫色彩的创作小说,不是真人真事。当然不能否认以前的封建社会没有弱
点。但是现在不许写阴暗面,若允许写的话,又何止千万个比祥林嫂、白毛女更惨
的人呢?这证明现代社会不如封建社会,是奴隶社会。 
   
二、关于妇女的“解放”,若说妇女现在得到了“解放”,不如说是用绳子把妇女
穿了鼻栓。看农村妇女,除了负担家务劳动外,又还要参加田间劳动,妇女的劳动
量、劳动时间超过了男人,变成了女奴隶。以前说妇女整天绕着锅灶转,没有得到
解放,现在才是“解放”了,劳累得要死。又说老人和儿童“解放”了,不看别的
地方,就看大寨的老年和儿童就知道,一个个都被整弯了腰。当然,要人民劳动并
不错,不过,所付出的劳力和所得的收入,对比一下,不及封建社会,与奴隶社会
差不多。 
   
三、人民没有政治地位,连买个东西也要讲情面,讲人熟。没有政治权力,没有言
论自由。特别是学术界,不能发挥才能,都被认为是毒草,要进行批判,于是没有
人敢写书了,只有熊精(暗指毛,下同,引者注)的邪说独盛,盈柜满架。这种奴
隶主义社会,阻碍了人们的思想进步和学术的发展。 
   
四、一切人的行动都不自由。就是当官的也不见得比老百姓自由多少,都被当做奴
隶一样管得死死的。利用奴隶管奴隶,这是一种巧妙的奴隶制度,人们都成了奴
隶。在封建社会人们的行动还比较自由。 

五、职业不自由,不能由自己选择职业。人身不自由,处处有约束,连劳动生产都
不自由(反对生产自由种植,反对劳力自由支配),生活不自由,生存不自由,生
育不自由(要把生有两、三个以上小孩的二、三十岁的男女青年,强迫实行阉割结
扎生殖器)。它没有后代,痛恨人民有后代,要减少人口,实行截代灭种之法,完
全把人民当作牲畜,侮辱残害,明杀人,暗杀人,数目之多,无可统计。 
   
六、徭役赋税之多,史无前例。征收公粮,按单位亩积计算,比封建社会所交公粮
多十几倍到二十倍;按总斤额计算,比封建社会多40倍左右。与农民以前给地主交
的租谷差不多(每亩田土交稻谷200斤左右)。“收租院”是演的现实,不是演的
历史。各种税收繁多,什么都要交税,真是熊精“万税”,人们常常喊“万税,万
万税”!还有其他派购、统购、徭役、义务工、积累工等等,人民总负担量,超过
封建社会若干倍,农民贫困,又不许搞点副业收入,说是资本主义道路,要退赔,
要批判,真是连吃盐的钱也没有。农村忙碌不休而生活苦,城市萧条而颓废,工人
生活水平亦不高。 
   
七、专门吹嘘成绩,鼓吹这种社会奴隶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从不承认自己的缺
点错误,59年到61年那一阶段更苦,确实饿死不少人。可是把错误加到别人头上,
说是苏修掐我们的脖子,要我们还债,又说是刘少奇路线搞的,又说是下面干部的
“五风”,又说是天老爷不下雨。就不承认自己有错。报刊广播,都是讲的“大好
形势,而且越来越好”,从来没有讲过半点缺点错误,使人们看透了这种虚伪的实
质,因而产生反感,都不相信。 

武文俊还从政治文明的高度,提出了十条(其实为十一条,第三条为原文重复,引
者注)解决三农问题的政治改革建议: 
   
一、中国进入资本主义不是复辟倒退,而是封建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熊精的所谓
“社会主义”实际上是社会奴隶主义,才是真正的复辟倒退。 

二、煽动鼓励人民之间斗争,说是阶段斗争,其目的是为了巩固它的奴隶主义制
度。 

三、国家应为社会契约产物,国家机构设中央、省(市)、县、乡、里等级,国家
应民主产生,为全国大多数人服务(为勤劳、正直、善良的老百姓服务),国家机
关的负责人员,应由人民逐级普选产生,真正代表人民利益,并且每四年一改选,
连选可以连任,但最多只能连任三届(即12年)。 

三、国家政策由人民讨论制订,逐级汇总上报中央,最后颁布确定。 

四、建立一定军队,防御外敌侵略,建立少量地方治安,解决民事纠分和刑事犯
罪。军人来源由基层人民选送,服役期三年。愿继续服役者,根据情况加级加薪。 

五、提倡言论、学术、出版自由,人民可以登报批评政府,提出建议,奖励科技和
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材。 

六、发展工农业生产。 

七、财产问题,凡国有企业、工厂等仍为国家所有,集体财产仍为集体所有,给予
奖励,不愿集体化者,由人民讨论,财产平均分配(但不予奖励),不许以强凌弱,
侵犯他人财产和利益。 

八、对原来干部、除少数确有作恶利(作)弊者外,其余一律不予追究。 

九、国家征收的赋税,根据国家实际需要,稍有余地地来决定人民的负担(尽量精
简机构、减轻负担)。 

十、大赦天下,释放囚犯。 

向继东先生认为,今天看来,武文俊的信,对那个时代确实是反动的。至于“反
动”得正确与否,1978年以来的中国改革本身已经做了回答。当然,武文俊也有失
之偏颇之处,但难道他应当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吗?审讯时问他写信的目的是什
么,他说,“长期以来的阶级斗争抓得过死了。”并说写信“给中央领导,如果领
导对结扎、民主、自由等问题能考虑一下更好,能否改革一下。”而那时的时代语
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他却希望“改革一下”,当然与那个时代就格
格不入了。 

武文俊是“文革”结束后的又一个冤魂,却鸣响了改革开放前夜的第一声春雷。他
对三农问题认识的深刻程度,决不在李昌平之下。在那样一个“法西斯专政”(邓
小平语)的年代,武文俊是千千万万个无辜生命中的一员,他用自己的鲜血再一次
染红了乌托邦祭坛。 


──(2003-4-9)录自【燕园评论】首发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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